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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乱世佳人第二十四章2这时她想起了那骑马。也许它已经在夜里死掉了!天知道,她给马卸车时,马就像快死了。她赶忙走到马车那边去,看见马躺在那里。如果马真死了,她要诅咒上帝,然后自己也死掉算了。圣经上就有人做过那样的事:诅咒上帝,然后死掉。她很能体会那人当时的心情。不过,马还活着还在沉重地呼吸!它半闭着眼,但明明活着。好吧,只要给点喝,一定也会缓过来。百里茜很不情愿从马车上爬下来,一路嘟嚷,跟着思嘉胆怯地向那条林荫道走去。废墟后面是一排粉刷过的奴隶住房,仍静静地蹲在交抱的大树下,但已经空无人迹。在这些住房和薰黑的石基之间,她们找到了水井,水井的顶篷仍竖立在那里,挂着的吊桶深深地垂在井中。思嘉和百里茜一
2、起动手,用力把绳子往上绞,等到那桶清凉的活水从暗深的井底吊到台上时,思嘉禁不住低下头去攀着桶咕嘟咕嘟畅饮起来,弄得浑身都是透湿了。她喝个没完,旁边的百里茜等急了:“够了,思嘉小姐,俺也渴着呢,”这才提醒她想起别人也要喝。“把绳子解开,把吊桶提到马车上去,让他们也喝一点。剩下的都给马喝。难道你不想想媚兰小姐该奶孩子了?他会饿坏的可是,思嘉小姐,媚兰没有奶看来以后也不会有呢。”“你怎么知道?”“像她这样的人,俺见的多了。”“别再给我充什么内行了。昨天生孩子的事,你懂得的就够少的了。现在赶快走吧,我要想法子弄点吃的去。”思嘉找来找去一无所获,后来才在果园里拾到一些苹果。在这以前已有士兵到过那里,树上
3、什么也没有了;她在地上捡到的那些也大半是烂了的。她把最好的几个装满裙兜,踏着柔润的土地走回来,一路上有些小石子钻进她的便鞋里。她昨天晚上怎么没想起换上一双硬些的鞋呢?她怎么没有带上些吃东西呢?她怎么没有把遮阳帽带来呢?她简直像个傻瓜!不过,那当然喽,她原以为瑞德会照顾她们的。瑞德!她往地上碎了一口唾沫,因为连这名字都是臭的。她多么恨他!他的为人多么可鄙!可是她竟站在路上让他吻过还几乎很高兴呢!昨晚她简直疯了。他这人多么卑劣呀!她回来后,把苹果分给大家,剩下的扔到车子后边。那骑马现在已经站起来了,可是它尽管饮了些水也不见有多大的起色。在阳光下看来,它显得比昨晚糟得多了。它那两个臀骨高高矗起,就像
4、一头老母牛掉似的,两胁也瘦得像搓衣板;至于脊背,那就只是一大片斑斑点点的伤痕罢了。思嘉套车时也畏畏缩缩不敢碰它。当她把嚼口塞进马嘴里,才发现原来马根本没牙了。都老掉了啊!为什么,瑞德既然要偷马,却没有偷一匹好些的呢?她爬上赶车的座位,用山胡桃树枝往马背上轻轻抽了一下。马喘息一声向前挪动了,可是它走得很慢,她把马赶上大路时发现连她自己这样筋疲力竭的人也会比它跑得快呢。啊,要是没有媚兰、韦德、百里茜和那个婴儿拖累她,她会很快跑回家去!那好多啊!真的,她宁愿一步一步跑回去,一步一步愈来愈接近塔拉,接近母亲呀!他们距离塔拉可能不过十五英里了,但是以这匹老马行走的速度,就还得花一整天,因为她不得不时常停
5、下来让它休息。一整天啊!她顺着红光闪烁的大路向前望去,只见路上尽是深陷的车辙,那是炮车和救护车碾过后留下来的。她还得过许多小时才能知道,究竟塔拉是不是安然无恙,母亲是不是还健在。还得过许多小时,她才能结束这九月骄阳下的旅程。思嘉回过头来看看媚兰,在阳光下她闭着疲惫的眼睛在那里。思嘉扯开帽带,把自己的帽子扔给百里茜。“把帽子盖到她脸上。这样,她的眼睛就不会给太阳晒坏了。”于是,烈日直射到她那毫无遮蔽的头上,她心想:“不用等到天黑,我就会变得像珠鸡蛋一样满脸雀斑了。”有生以来她还从没有不戴帽子或披纱在太阳下待过,也从没有不戴手套用她那双胖乎乎的又白又嫩的小手拿过缰绳。可现在她却暴露在烈日下,赶着这
6、辆由病马拉着的破车,浑身肮脏汗臭,肚子又饿。除了像蜗牛似的慢腾腾地爬过这片荒野之外,毫无它法。短短几个星期以前,她还是那么安全舒适!那时候她和每个人都以为亚特兰大万无一失,佐治亚决不会被敌人入侵这好像就是昨天的事!然而,四个月前西北方面出现的那一小片乌云,居然很快酿成一场风暴,接着又成为呼啸的飓风,把她的整个世界都卷走了,把她本人也刮出那个庇护所,如今被抛在这鬼影憧憧的荒原上了。塔拉会安然无恙吗?或者塔拉也已经随风飘逝,随着那场席卷佐治亚的的飓风烟消云散了吗?她拿树枝抽打着这匹早已乏极了的马,想逼它走快一点,这时歪歪倒倒的马车像个醉汉似的颠簸着他们左右摇晃,不得安宁。空气像死一般沉闷。在傍晚的
7、太阳光下,每一片记得很清楚的田地和灌木林都是碧绿的,寂静的,那种不祥的宁静在思嘉心中引起了恐惧。那天他们经过的每一幢弹痕累累、空无人烟的房子,每一个像哨兵似的站在火后废墟上的干瘦的烟囱,都使她愈来愈害怕了。从头天夜里以来,他们还没遇见过一个活人或一只活的动物。不错,有的是死人、死马、和死骡子躺在路旁、浑身肿烂、叮满了苍蝇,可是活的什么也没有。没有远处牲口的叫声,没有鸟儿歌唱,也没有一丝风吹动树叶。只有这骑马匹惫地行进时呱哒呱哒的蹄声和媚兰的新生儿嘤嘤的啼哭,打破了周围的死寂。乡村好像躺在某种可怖的魔法之下。或者更坏些,思嘉不寒而栗地暗想,它像一位母亲的熟悉可爱的面孔,那么美丽,可是终于在经历了死亡的痛苦之后宁静下来了。她觉得那曾经很熟悉的林地里一定到处是鬼。在琼斯博罗战役中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呢。他们就在这阴森森的树林里,在傍晚斜阳透过静止的树叶胆怯地照着的地方,无论朋友和仇敌,都一样用沾满鲜血和红土的眼睛、用迟钝而可怕的目光、窥视着破马车里的她呢!